树莓的黑暗意志

塞尔达公主毒唯!塞尔达公主后援会会长!(自封的!)

云沙掩意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知心好友,以及我不敢奢求的张扬青春。

  ————————————————————————————

  一。

  许沙站在庆安大学门口,时值九月末,南方省份的太阳依旧肆意张扬着它的毒辣,香樟树在烈日的灼烧下散发着刺激性气味,直叫人皱眉。不知哪处的树丛中传出来蝉鸣嗡嗡,也让人耳膜发疼。也就还剩下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桂花香,能稍稍抚慰一下许沙焦躁的内心了。


  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许沙的故乡在滨绥,那是个由冰雪和重工业堆积起来的城市。冰与火,烟与雪。北国的霜寒哪里容得下这金黄色的小花,故而当那人说起南国的十里丹桂时,当年的许沙是无法想象出为何她偏爱那图片上并不显眼的花,眉眼中还是那般洒脱,意气风发。


  瞧瞧,自己到现在都忘不了她。


  许沙苦笑一声,兜兜转转,她还是想见她。


  “许沙。”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许沙的思绪,不远处向她招手的人的面孔,与记忆中的模样逐渐重合。


  自己不喜欢哭的。


  许沙想。

  

  二。

  程树是不折不扣的南方人。


  不算白皙的皮肤配上清秀的眉眼,夹杂着些许南方口音,配上那银框眼镜,往讲台上一站,斯斯文文的,一眼望去一定是个脾气好的乖乖学霸。


  许沙见到程树的第一印象,是这样的。


  可惜她后来发现这个第一印象准,但也没那么准。


  相较于她班上那俩虎了吧唧打一架后在一起的小情侣,程树的脾气何止是好,那简直和面人似的,嘴上常挂着的就是:“哎呀,算了。”“随便吧,不气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忍者神龟转的世。


  但至于乖乖和学霸嘛......


  先不说那在班上吊车尾的成绩,许沙活了十几年就没见过这么口花花还喜欢逗人的!


  程树是在高一下学期转来她班上的。


  白衬衫、帆布鞋,双肩包故意只背着一边,斜斜挎着,踏着午后的阳光闯入教室,和煦的暖阳简直像极了相机滤镜,给人打上一圈高光。


  班上不知道谁先带头起了哄,台上的人有些羞怯,但嘴角挂起了微笑。


  许沙本不是爱关心这种事情,别说新转来个同学,就是转来个史莱姆她也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刷题上课玩手机不香么?是数学题不够刺激了还是物理题不够打的?


  可偏偏啊,偏偏,这个班好巧不巧的,只剩她旁边是个空位。


  原先的同桌被她上个星期骂走了。


  如今程树就顺理成章地接了那小倒霉蛋的班。  


  三。

  程树刚来到新环境的时候,其实很腼腆。面对熟人她可能沙雕本雕,面对陌生人那可就是和那被敌特逮捕的共产党似的,一声不吭。


  许沙也不是什么社牛,程树不开口,她也不可能去热情相迎。


  如果安静是一种美德,那刚认识的许沙和程树一定是这种美德最忠实的卫道士。


  居然真的有人能两个星期不和同桌说一句话。


  许沙和程树同时这样想到。


  直到有一天数学课——


  中年秃头的数学老师点起来了正在开小差的程树,追问她填空题第三题的答案。


  她的耳根涨的通红,目光躲闪,口中还含糊不清好几个“额”。


  大抵是许沙心地善良,看她可怜兮兮的。


  “三分之根号三。”


  这便是二人的开场白,没有介绍,没有姓名,只是一道数学题的答案。


  可偏偏这个答案让她们都记了好多年。


  四。

  程树对许沙的第一印象并不坏,但也谈不上多好。


  人说到底都是视觉动物。


  许沙偏偏长了张坏坏的脸,感觉她那校服里面的胳膊上一定纹着大花臂,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拿的也不该是笔,而是烧烤摊上的大绿棒子,随时看到不爽的人就往人脑袋上招呼一下,打得人浑身上下一片红花才能罢休。


  若不是那比自己矮了小半个头的身高,程树别说不主动说话了,怕不是走路都得绕着走。


  可这人呀,一旦有了反差,就会有萌点。


  俩人虽然一开始和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似的,不咋搭理对方,但不可能一天下来和任何人都一句话不说。


  程树第一次听到许沙的声音,是许沙在和班长吵架。


  一米六的个子站出了一米八的气势,比她高了快两个头的壮汉班长被说的唯唯诺诺,“什么叫做我的错?我靠,他自己这点东西都讲不清楚,把我拉过办公室训一顿还有理了?!”   


言辞激烈,慷慨激昂。


如果屏蔽掉声音,程树毫不怀疑她可能真的纹了花臂,下一秒要给壮汉班长开个瓢。


可偏偏——


她的声音好娇气啊——


有点......可爱?


远远观战的程树念及于此,扑哧笑了一声。


大抵从那开始,她就不可能对这个长得坏坏,痞帅痞帅的同桌有一丝敬畏之心了。


  五。

  自打那三分之根号三的开场白以后,二人才终于结束了静默状态。


  但许沙很快就发现,开场白?啥开场白啊?这开场白不如不要得了!


  多好一同桌啊,你干嘛长嘴啊?


  程树很体贴,很细心,看到许沙书包里的奥美拉挫就知道她胃不好,于是每次许沙吃凉的都会出声提醒;许沙痛经痛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会帮忙请跑操的假,还替她接水;发现许沙有时候不吃早饭,会递给她小零食充饥。


  听起来这何止是同桌啊,这简直是男朋友加亲妈。


  前提是她别开口说话。


  “啧啧啧,你加油吃凉的,上一次疼的面色发白倒我身上的是哪位呀?”


  “喏,又没吃早餐吧,到时候胃病犯了,哭的那叫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也就是痛经的时候,估摸着是怕她生理期怒极杀人,所以每一次嘴欠变成了延迟收费,等到她生理期快结束的时候,给予一个极度同情怜悯和欠打的眼神,双唇轻启,带着同情和嘲讽:“pity。”


  Pity你个大头鬼啊!


  许沙每次都暗自发誓,自己绝对不要再搭理这个口花花的人间油物。


  “沙沙~你别气呀。”


  呵,我才不搭话。


  “哎呀~沙沙~。”


  哼,油物,阿美利加看到你怕不是要派兵?


  “沙沙,你确定要继续保持高冷吗?”


  许沙深吸一口气,拿出卷子,表示自己情绪稳定。


  “咳咳。”


  听到咳嗽声,许沙心中一紧,忙转过头去瞪着程树,然而收效甚微。  


“沙沙,你真可爱。”


“滚啊——”


六。

若是二人只是一个闹,一个笑,或许她们的关系只会是停留在高中时代的好同桌的份上。


程树脾气好,长得乖,还偶尔撒娇口花花,配上那带有一点南方口音的温软声线,很容易讨人喜欢,她的社交圈子不可能只会限于同桌。


但许沙不是。


她社恐但暴躁,平时三件事:上课、做题、偷玩手机,偶尔在A4纸上写个文。可谓是遗世独立,羽化登仙,但暴躁娇花。


可偏偏总有人要给平静的高中生活掀起波折。


程树写得一手好字,因此被顺理成章地抓去做了出黑板报的壮丁。


适逢运动会期间,班上的篮球队很争气,一路进入四强赛。绝大多数人都跑去操场给队伍加油了,教室里就剩下那么寥寥几个人。


程树对篮球本就没多大兴趣,也无所谓什么集体荣誉感。


但她这样想,不代表每个人都这样想。


班上同对家的篮球赛赢了,但赢的有争议,对面同裁判申诉无果,在赛场上忍气吞声地应了。常言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待陆陆续续回班以后,对面找茬的来了。对面班上那几个打球的可不是许沙那种长得坏坏的,那是真的坏坏的。


几个从一米八到两米不等的壮士闯了进来。


本来倒也不是说为了干架,就是不服气,想吵一架,约着有空到篮球场上再打一场把这气出了。


可这教室过道本就不大,推搡之间,不知道哪位大聪明撞到了程树。


瘦削的小身板哪里经得住这种撞?


金属的凳子腿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程树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七。

程树是怎么被扶起来的,她已经忘了。


只记得再起来时,许沙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娇气的声音夹杂着怒火,如同芝加哥打字机一般劈头盖脸地对着对面输出:“咋的?篮球输了就要私下里来别人班上横啊!横啥啊!咋有本事来班上横没本事在篮球场上对着裁判横啊?!冤有头债有主,不敢找老师申诉,就在这大大咧咧摆谱,还碰伤我同桌?咋的,她在这惹你们了?我......”


对面本来还有几个想反驳的。


但被五分钟不重样的花式数落,再加上周围那围了一帮子人,更何况程树确实受伤了,这事情他们已经不占理了,最终对面的体育委员带头道了歉。


许沙把程树扶进医务室的时候,嘴上还在念叨,“道歉有啥用,人都伤到了。”


程树原本也是委屈加生气的,搁谁碰上了这无妄之灾都会心里不爽的。


但许沙那噼里啪啦的一顿数落,给对面骂的和孙子似的,她这本就脾气软且在数落人方面笨嘴拙舌的样子,到底还是没去凑这热闹,接受了道歉,给对方递了个台阶过掉这一系列事情。


“你也是,脚踝都肿这样了......”


“害,别气了别气了,事已至此再怪他们也没用啊,谁知道是一群莽子。”


程树一瘸一拐地走着,还要伸出只手给许沙顺气。


“莽子就不能骂啊?!他们碰伤你了就活该被骂!也就你个笨死了的被人碰伤了还要替人说话!”


此时的许沙纯粹是已经骂上头了,开始无差别输出。


程树只能苦笑,顺着许沙的话,无奈到:“好好好,我错了,我应该刚一点,知道沙沙是为我好,怕我吃亏......”


“哼,谁为了你,笨死了。”


八。

‘刀子嘴,豆腐心’一词可谓是生动形象地诠释了许沙。


医务室是许沙送的,人是许沙扶的。


“你咋那么沉。”作为人肉拐杖的许沙毫不客气地抨击着程树。程树也委屈啊,自己快一米七的人九十几斤被人说沉。


“......那你吃多点,长力气,就不会觉得我沉了。”


上完药后的程树嬉皮笑脸,完全不似病号。


许沙给她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她脚肿的和馒头似的,许沙恨不得直接把人往操场上一扔,让她自己单脚跳回教室。


四月份的北国,阳光很好。白桦树上雀鸟啼。


二人离得很近,程树侧头就能看见许沙脸上细细的绒毛。


她的确很多时候为了故意逗人,而说出很多泛着油花子的话。


但有一句话是真的。


许沙,真的很可爱。


九。

程树的脚踝恢复期是漫长的。


原本作为走读生的程树会每日骑着她的小单车,洋溢着微笑进入校园。


而这段时间,则由她的老父亲每日上下学接送,风雨无阻,自行车变成摩托车,一个戴着炫酷小头盔,一个戴着粉了吧唧小头盔,在滨绥的大道上风驰电掣,造型相当朋克。


但大抵程树是真的不爱那粉了吧唧的头盔,许沙有一次在校门口撞见程树把那粉了吧唧的头盔递给她老父亲,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真好啊,许沙这样想着,用爱浇灌出来的孩子才会这般肆意和阳光吧。


十。

待到程树脚踝完全转好已经是六月,高考和会考同时出现的月份,给了高一学生求之不得的假期。


但为了清理出考场,原本放在教室后面一箱子一箱子的书都得想办法带回去。


一般人都是得知了消息以后多半是把书一批批陆续搬回去。


但许沙不是一般人。


她是拖延症。


这就导致了在假期的最后一天,许沙肩上背着手里拿着,在大街上步履蹒跚。


一米六的个子压成了一米五,让本就不富裕的身高雪上加霜。


啧啧啧~pity。


程树远远瞅着那可怜兮兮低头走路的许沙,好笑地摇摇头。


刹车摩擦轮胎的声音在耳边有些尖锐地响起。


许沙诧异地抬头,却瞧见自己的好同桌挂着那明亮中带着促狭的笑容,在夕阳下格外灿烂。


“不累吗?”程树眉眼含笑,一双杏眼水汪汪看着人脸红。没等许沙反应过来,程树率先取下来自己的书包,打开,“把书放进去吧,我带你回家。”


程树的书早就带回去了,故而书包空空荡荡的。


折磨了许沙好久的课本终于有了归属,许沙迫不及待地就将书放了进去。


程树潇洒地将书包一甩,背上肩膀。


然后乘许沙没反应过来猛一蹬踏板,窜了出去。


“程树——”


许沙又急又气,她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觉得程树会一片善心地带她回家!


好在程树并没走多远,骑了几十米就停下来转身等着许沙。看着对方气喘吁吁追了上来,小脸红扑扑的,笑容愈发灿烂,心情愈发明媚。


“你!”


“对不起,我错啦~上车吧~沙沙~”


道歉愈发顺滑,也愈发没有诚意。


十一。

街景在后退,夕阳下的行道树向着二人行注目礼。


待许沙坐上自行车后的程树变得很安静,问了许沙家的地址就并未再出口逗她。


这下反倒是许沙不适应了。


“咳,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哼,你问。”


程树眉角一扬,啥问题需要这暴脾气娇花这么斟酌再三。


“额......”许沙踌躇了两下,话到嘴边却改了口,“你为啥从木芙不远千里来这读书啊。”


还以为是什么正式的问题呢。


程树摇摇头,似是想到些什么,苦笑了一声。许沙看不见她的表情,但那声叹息中包含的情绪过于复杂了些。


“要是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程树轻笑了一声,“我爸做生意失败了,他有个朋友正好在这边,请他过来打工,顺便把我和我弟捎上了。”


“......那你妈......”


程树扶着车把的手顿了顿,“她在老家,照顾老人。”


不对劲的情绪转瞬即逝,还未等许沙开口,程树便反将一军,“你刚刚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吧?”


这人怕不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这次轮到许沙卡壳了,她第一次见到程树的时候就想问这个问题的来着。但可惜很害怕交浅言深,这种事说到底是他人隐私,刚刚也就是脑子抽了才想问,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口。可谁知道这程树这么敏锐。


“额......”


许沙斟酌了一下,很害怕自己说了实话会不会被程树从车上扔下来。


“啧,说呀,平时看你舌战群儒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似的,现在是舌头打结了?”


见她这么踟蹰,程树突然意识到许沙可能要问的是什么问题了。


“额......程树,我,我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嗯。”


程树有些好笑,把车速降慢了下来。


“你,你是不是,喜欢女孩子......”


许沙问完以后颇有几分壮士断腕般闭上了眼。


“是。”


没想到对方承认的很爽快。


这要是换了别人,程树未必会承认的如此爽快,只是许沙的话.......


“我还知道,沙沙是不是也喜欢女孩子?”


???!


许沙一脸错愕,恨不得给程树的后背盯出两个窟窿。


“你、你、不是、我......”


程树的个人形象和那铁T 似的,长相很偏向清秀的小男生,许沙也就有了这个大胆的猜测。可这程树是怎么猜中自己的啊?!


“哦,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


程树拖长了声调,“沙沙在A4纸上写的小说挺好看的。”


“卧槽,你——”


“不是我故意看的哈,”程树颇为无辜,“那天风大,把你书吹倒了,我替你捡的。别害羞啊~沙沙文采飞扬,写的挺好的,就是——”


“那螃蟹爬的字啊啧啧啧啧啧啧——”


“程树!!!!!”


可还没等许沙接着说什么呢,程树就把车停了下来,许沙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到居民区附近了。


霓虹初上,路灯初燃,昏黄的光芒衬得程树那张脸愈发柔和。


“给。”


程树将书包取下打开,示意许沙拿书。


许沙望着程树的脸,不知哪来的气,一把连包带书抢了就跑!


她原以为程树会骑着车上来追她,可是没有。只是在她跑出去很远后,听见身后传来程树的呼唤。


转身却看到身穿校服的少女向她招手:“放完假记得给我带回来啊——注意安全——”


十二。

许沙不喜欢回家。


软饭硬吃的父亲,唯唯诺诺的母亲,无休无止的争吵,让装修精致的家里充斥着硝烟和火药。


她无数次地愤恨着那个冠名“父亲”的男人。


家不一定是温暖的避风港,它还可以是撕扯少年灵魂的怪兽,是最深的灵魂囚笼,是枷锁。


在生物学上,刚出生的雏鸟或哺乳动物会紧紧跟着自己附近能活动的大型物体,并且这个能活动的大型物体会影响幼年动物未来包括择偶的多种生理行为,这种行为叫做印随。


没有孩子会天生地排斥父母。


只是再血浓于水的感情,再理所应当的感情,当它填补不了那日益消磨拉扯的鸿沟,总会断的。


更何况并非每个父母,都爱孩子。


孩子与工具的界限,有的时候并不明晰。


十三。

放假回来的许沙脾气并不好。


一开始程树还没太当回事。


许沙脾气暴不是一天两天了,脾气上来了,上到教导主任下到值日同学,一律一视同仁,向来秉持着先开喷后反思的原则,平等公正地对待每一个踩到她雷点的人。


程树已经不是她同桌了,许沙的新同桌是一个剪着小平头的男生。


自打放假回来不过一个月,许沙光怼班主任就怼了四次,同桌的男生和她对骂结果哭了三回。


这叫什么事......


而且这许沙中午也不回去吃饭,也不去食堂,就呆在教室啃面包。


怎么的,中餐吃着难受,要全面西化了?她咋不知道那干巴的东西值得啃半个月?


程树有些看不下去了。


于是在上午最后一节课铃响起,许沙再一次拿出小面包时候,手中一空,面包就被抢走了。


未看见来人的许沙拍案而起,见到来人后却有几分偃旗息鼓。


“你干嘛。”


“......吃这种东西半个月了,不腻味啊。”程树晃了晃手中的面包,一边递给许沙,一边说,“我带你去吃饭,走吗?”


许沙看了看程树,又看了看面包,半晌才挤出一个字。


“好。”


她应当问点什么的。


坐在自行车后座的许沙如是想。


但程树并未遂了她的愿。


租住的房子距离学校并不算远,许沙第一次被带到同学家里,整个人颇为紧张。和班主任吵架的气一下子消了大半,转而被恐惧给代替。


“你、你、你家有人吗......”


好嘛,舌头都捋不直了。


“有啊。”


“那、那、不是.......”


“我呀。”


艹。


十四。

程树本来日常是在学校食堂对付对付算了,但有些话有些事,在学校并不方便。


更何况,食堂是真的很难吃,天天土豆炖土豆,人都吃傻了。


让许沙自己在客厅坐着,程树就转身进了厨房。


坐在沙发上的许沙可以看到厨房里忙活而麻利的身影。原本宽松的T恤衫被围裙一系,反而勾勒出了程树的腰线,骨节分明的手正按着番茄将其‘就地正法’。


有点好看。


艹,自己在想什么!


许沙猛晃了晃自己的脑子。


不多时,程树就将菜端了上来,番茄炒鸡蛋的盖码面、炸小黄鱼......和辣椒炒辣椒?!


许沙惊疑不定地看着程树。


“这是给我吃的,你胃不好,就不要尝了。”


然后在许沙一脸震惊下,夹了一筷子辣椒。


“别发呆了,吃饭吧。”


许沙呆呆地哦了一声,接过程树递来的筷子,轻轻挑起面条,吃了一口。


??


“没想到你做饭还挺好吃的。”


“好吃吧~”程树还是那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满脸的:快夸我、快夸我。


许沙只翻了个白眼,只闷头吃面,不想搭理这个人。


程树看着低头吃面的许沙,腮帮子鼓鼓的模样,轻笑了一声,也不继续说什么,一时间只听得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难得的安静和宁和。


“你......不问我点什么吗?”


桌上的碗筷被程树收进厨房,许沙拿着餐巾纸擦完嘴后也不扔,就盯着餐巾纸发愣。


“你想我问吗?”程树的声音很柔和,收起了平时那欠了吧唧的样子,轻轻取走许沙手中的餐巾纸,扔入了一旁的废纸篓。旋即搬了把椅子坐在许沙旁边。目光真挚而温柔。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程树。


或许是她太真诚了,又或许是太压抑了。


许沙说到最后,眼角泛红,泪水难以抑制住。


“我恨他。”


她说。


原本以为程树会同绝大多数的人一样,说一堆‘他毕竟是你爸’之类的鬼话。


可程树听完只是一言不发地沉默着,半晌拍了拍她的肩膀,还带上了哭腔,“那就恨他。”


十五。

她们又重新做了同桌。


程树主动提出要和小平头男生换座位,对方一脸惊恐下忙不迭地同意了,他实在是骂不过许沙了。


“你干嘛非要和我做同桌啊,不怕被骂?”


“好狠的心,人家给你做饭洗菜,你还要骂人家~”


“你胡说什么啊!”


许沙脸颊涨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这人,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十六。

相较于程树这种每天上课几乎摆烂的状态,许沙可以说是天赋型选手。


秉持着:我要睡觉,我不熬夜,这破书谁爱读谁读的原则。却回回都能拿高分。


老师喊她去竞赛,她才不情不愿地去,然后裸考拿奖。


有的人啊,长得像个学霸,却天天只会口花花调戏小姑娘。有的人啊,长得像个黑帮姐姐,却是个喜欢睡觉的乖巧学生,除了脾气暴这点其实也没啥大毛病。


哦,和程树坐一起以后,连吵架都少了。


许沙有时候也好奇,程树也不是什么笨学生,一个早自习就能把阿房宫赋背下来,五分钟能把李凭箜篌引背下来的人,怎么可能吊车尾吊的如此理所应当。


你说你,上课也不干别的,就发呆。


天天尊敬老师、友爱同学、遵守校纪校规。


除了不好好读书,啥正经事都干了是吧?


“没意义,不想努力了。”问及于此也只会得到程树那有些‘摆烂’的话语,摆的荡气回肠、义无反顾。


???


你好端端的,天天欠不拉几的,干嘛突然这么厌世啊?!


许沙本以为程树会一直摆烂到地老天荒的。


直到来自冻土的寒风席卷上这片土地。

十月份的滨绥寒风料峭,街上已经有人开始穿起了羽绒服,而由于越来越冷的天气,滨绥一中的晚自习下课时间也越发提早了,生怕回去晚了学生出事,也有不少家长选择在门口接送自己的孩子。


而这天接送孩子的家长中有一个很显眼的存在。


那是一个瘦削矮小的女人,裹着一身鲜红的羽绒服,嘴唇极薄,抿成一条线,许是因为视力不好,一双眯眯眼死盯着出校门的各个学生。


直到——


“程树!”


那女人也不管程树还骑着车,伸手就把程树给拉住,自行车瞬间失去平衡,程树差点连人带车摔下来。


待看清来人以后,程树原本只是薄怒的模样瞬间变成盛怒。


“你干嘛啊!”


“你爸爸呢?!”


女人的声音很大很尖锐,引得不少人纷纷侧目。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不是你爸带你来滨绥的吗!你不知道?!”


还没等程树回话,一连串脏话就劈头盖脸地朝程树骂了过来,木芙的方言可不是那吴侬软语,配上女人那盛气凌人的样子,十成十的泼妇骂街。


“你到底想怎样?”程树并不会说方言,或许是因为周围的目光太刺人,声音低了下来,还多了哀求。


“我想怎么样?是你想怎么样!程树!你厉害!你帮着你爸来害我!你认那小三做妈!”


“你他妈少胡说八道!”


程树真的气狠了,发狠了将那女人一推,骑着自行车飞快地冲了出去。


而这场闹剧,许沙都看在眼里。


十七。

都说不怕那种脾气暴的发脾气,就怕平日个笑的阳光开朗,乐乐呵呵的日子人发脾气。


许沙算是见识到了。


校门口的闹剧并不是结束。


程树不是个好面子的人,但不代表她能够被自己母亲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大庭广众下作妖。


一连几天,程树阴着个脸,都不逗许沙了,说话格外生硬。


同学看了都绕着走。


许沙见了连连摇头。


原以为过几天就好了,直到那个女人提了个袋子,找到了程树班上,乘着中午吃饭时间班里没什么人,把袋子放在了程树的桌子上。


在拉着同学问东问西以后,走了。


程树一进教室就发现了桌上的袋子。


“这是什么?”


程树问比她早到一步的许沙。


许沙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额......程树,刚刚你妈妈来了。她留下的。”


程树原本阴沉的脸瞬间冷凝,周身气压低了好几个度。


只见她从中抽出一张纸条,扫视一眼以后,冷笑一声,旋即撕了个粉碎,连带着袋子里的东西,毫不留情地丢到垃圾桶里,发出一声闷响。


许沙的心肝都随着那声响抽了抽。


她突然明白程树为什么在她说出“我恨他”以后表示赞成了。


有些东西是缺乏共情的安乐孩子没办法理解的。


乱七八糟的心绪烦了许沙半天,她想安慰她,却一方面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方面许沙的表情实在是太冷凝了她看着有些害怕。


纠结半天,程树却没给许沙开口的机会。


晚自习一下课,程树就抓着书包跑出了教室。


程树没出现在教室。


程树依旧没有出现在教室。


许沙每每望着身旁空落落的座位,就觉得自己的心也空荡荡的。


她担心她。


足足五天后,她才再次见到了程树,只可惜此时的程树同以前那个笑的开朗温暖的人判若两人。


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目光格外平静。嘴角乌紫,鼻翼有伤,手上还包了不止一个创可贴。


却比之前阴沉沉的模样更加瘆人了。


曾经的程树上课摆烂,卷子作业干净地像一张白纸,作业全部抄许沙的。


可如今却转了性子一般,预习、上课、作业一样不落下。


许沙震惊,许沙害怕。


许沙更加不敢多嘴。


二人再见面的第一句话,结果还是程树说出来的。


她说:“许沙,你给我讲讲题吧。”


十八。

滨绥的天气很冷,入冬以后搁外边睡一宿可能人就没了。


学校尽可能地提前了晚自习的放学时间,但也还会有一部分在学校挑灯直书的少年,自愿加时学习。学校也把熄灯时间往后拖了拖,属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天你把这道题重新做一遍,咱讲完就回家。”


许沙摊开今天的发下来的讲义,抽了一题圈出来,然后又勾画了几个小题,“你把这几个回去再看看,明天早自习我给你讲。”


“好。”


程树很乖巧,她本来就是虽然口花花但正经事不会打岔的人,既然许沙愿意尽心尽力给她讲题,她便认认真真尊重许沙。


许沙预习完第二天的课程,发现程树还没有做完,也不急着催她,就静静地看着程树的侧脸,看着看着就出神了。


直到程树在她面前挥了挥草稿纸,才回过神来。


理科班盛产成绩好、但拽的二五八万觉得天上地下自己最聪明的男生,讲起题来突出一个以自我为中心,对对方的蔑视。


好在许沙不是这种人,也不是男生。


“这题你第一问没问题,第二问,我们可以在Z点建坐标系......”


她很温柔,还很细心,也不会故意抽难题来为难程树。


“会了吗?”


许沙歪歪头,深褐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被盯着的程树脑子一空,看着许沙的脸,半天才在许沙逐渐皱起的眉头中回答道:“会、会了。”


你最好是真会了。


许沙颇有几分狐疑,程树深吸一口气,将许沙刚刚讲的要点复述了一遍。


确实没问题。


来到滨绥后,程树才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鹅毛大雪。不及时清扫的雪能积到小腿肚那,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雪片能将路灯的光照给模糊掉。


天雪路滑,程树没有骑上她的小自行车,二人并肩在路上走着。


那件闹剧已经过完了快一个月,许沙最终还是没有追问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程树也只是轻描淡写一句:“没什么,打架了。”


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可是......程树真的很久没有像以前那样笑了,也没有像以前那么闹腾了。


许沙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程树。”


许沙在风雪中轻声唤到。


“你能笑一个给我看看吗?”


哈?


程树被这突然的要求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我其实,不爱笑。”话虽如此,但程树的嘴角还是勾起了一抹很浅的微笑,“只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我的伤痛,所以......还不如笑笑,讨喜一点。”


“......程树,”许沙拉住她的手臂,迫使程树只能望着她,许沙的帽檐上一片白皑皑,程树好心地替她拂去积雪。


“你真的很好。”


程树闻言愣怔地看着许沙,即便环境很昏暗,许沙依旧能看清楚她眼中的泪花。


嘴角扯了又扯,却扯不出一个完整的笑。


不知过了多久,程树重新扬起她那和煦中带着坏点子的笑容,“是吗,沙沙~”


还未等许沙反应过来,一把雪就塞到了许沙的衣领子里。


“程树!!!!”


许沙抓了把路边的积雪就要往程树脖子那塞,一个塞一个躲,推推搡搡间,两个人俱是脚下一滑,许沙摔在了程树身上,而程树结结实实地摔在了雪里。


俩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的时候,目光在空气中相撞。


风雪屏蔽了灯光,只有你的眼睛是黑夜中唯一的光。


十九。

华灯初上,再相见的许沙和程树在庆安的步行街漫无目的地逛着。


“等下有烟火,去看吗,就在江边上。”


程树捧着柠檬茶,温柔地询问正咬着吸管的许沙。


“......啊......有点想啦,你累不累,累的话就、就算了吧。”许沙捏着奶茶杯的手又紧了紧,她的确是奔着这场烟火来的......但是.......


“那去吧。”程树笑着揉了揉许沙的头,“你不是,喜欢看烟火吗?”


许沙闻言笑了笑,是啊,尤其是高二那年春节的烟火。


年味的维持,其实最主要的是一家人给出的仪式感。但很可惜,这种三天吵两顿的家里,大多仪式感并不强。


程树是活的断情绝爱。


许沙是活的百依百顺。


滨绥一中的课一直上到了腊月二十八,程树买了腊月二十九的票,大年初六才能回滨绥,而许沙则一天天在家怼父亲,照顾家人,忙前忙后也不想管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


俩人的消息直到大年初五,基本上就停留在:


“新年快乐~沙沙~”

“新年快乐。”

“沙沙我初六回来。”

“好~”


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话。


许沙不是不想说些别的,只是......


听着客厅里还在扯皮争吵的那些话,许沙只觉得心中一阵烦躁,聊天框的字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终泄愤一般将手机扔到一旁,闷闷地望着万家灯火。


万家灯火不属于她,厚重的防盗门又暂时隔绝了客厅里的战火,有无数个瞬间,许沙觉得自己孤单的像是被全世界抛弃在了这个小房间的角落。


她有点想程树了。


大年初五。


“我明天就回来了。”

“知道啦。”

“给你带了沙糖桔,开心么?”

“开心~”


许沙盯着聊天框,痴痴地笑。


手指不小心摁到了手机开关,突然熄灭的屏幕映照出许沙那张灿烂的笑脸。


这、这、笑的这么傻气的人会是我?!


虽然旁边没有人看,许沙还是心虚地张望了两下,才默默地又打开屏幕。


程树的消息又恰巧弹了出来。


“沙沙还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欸.......”


收到消息的程树犯了难,挠了挠自己那小脑袋瓜子,且不说一般女孩喜欢什么东西,她本来就不太清楚,更何况就许沙这个模样,她也不是一般女孩呀!


程树深吸了一口气,将界面切到了百度:

适合送给女孩子的新年礼物。


二十。

“我告诉你,这个家,是我扛起来的!”


男人满身酒气摊在沙发上指手画脚,‘手舞足蹈’的模样活似行为艺术。


许沙将自己母亲哄进房间休息,轻轻带上卧室门后,冷眼看着还在那胡咧咧的父亲。那般模样,如果可以的话,许沙恨不得上去啐上一口。


“你干嘛站那瞪你老子!”男人迷迷糊糊冲着许沙耍横,“去,给老子拿酒去!”


拿个鬼!喝不死你!


按照常理,许沙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给这男人拿酒,但自己母亲已经在休息了......要是再让他吵嚷下去......


许沙阴着个脸从厨房里找来俩瓶烧酒二锅头,‘哐当’一声放在玻璃茶几上。


如此态度自然引来了男人的不满。


“嘿,你个小兔崽子——”


但许沙不想理他,回房把门一关。


有了酒的男人嘴上骂骂咧咧,但酒精的吸引力明显比妻女的不满来的强烈。


许沙并没有开灯,只有路灯的亮光透过窗帘,已是大年初六,街上多了许多放起烟花的孩童,闹腾的爆竹声和欢声笑语包围了许沙昏暗的小房间。


长叹一口气,许沙打开了手机屏幕,程树今天没有给她发消息。


更烦了。


许沙自顾自看了会儿动漫,觉得没意思。


又看了会儿小说,可那些字如同没见过一样,硬是进不了脑子。


......睡觉!


许沙气闷地将手机往床上一扔,准备晚上八点夜会周公。


屏幕适时地亮了起来。


“你现在在家么?”


程树紧紧盯着屏幕,她的心脏跳的有点快。


“在。”


很快便得到了回复。


“你呆在自己房间,等我一下下。”


???


许沙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乖乖听了话,原本气闷到想睡觉的心也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聊天框内足足二十分钟没有出现新的消息,但许沙也不着急。


“到窗户这来。”


许沙闻言照做,很快便看到了在楼下向她招了招手的程树。


衣衫有些单薄,身上还背着书包。


她不冷么?


许沙头一个担心是这个问题。


很快她就不再担心这个问题了。


许沙家住在七楼,而对面的老式居民楼顶楼恰好正对着许沙的窗户。老式居民楼旁边建着消防梯,无人管理,一直是开到了顶楼。


眼瞅着程树就这么一步步爬到了顶楼,然后!手脚并用踩着护栏翻上了天台!


这么惊险的动作吓得许沙心都蹦到嗓子眼了。


这是要干嘛呀!!


就在许沙纠结担心的时候,程树将书包取了下来。


黑夜隐没了许多轮廓,许沙只能看到程树似乎从书包里取出了什么东西,码在天台上。


打火机的暖光在黑暗中分外清晰。


金色的火光一闪而过,对面天台瞬间被照亮,彩色的流雨在程树身旁点燃。


清秀的少年让烟火点燃了手心的烟火,在空中缓缓挥舞写下。


“许沙,新年快乐。”


......真是......笨死了......


二十一。

若是日子能永远停在这该多好啊。


不过是春入了秋,冬到了夏。


一年而已。


候鸟向北,大雁归林。


有些东西就如同冻土中的种子,竹林中的春笋,暗自生长,在某个时刻让人惊讶其葱郁。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许沙微微抬头,望着被语文老师点名起来背课文的程树,如同一棵挺拔的小白杨,明眸采采,少年意气,顾盼生辉。


似是察觉到了同桌的目光,程树偏了偏头,朝着许沙露出了自己的小白牙。


人与人,命运与命运之间往往就是那么奇妙。


两个人不需要牵手与拥抱,就能笃定对方心中,自己一定独一无二。


但迟迟没有人迈出那一步。


哪怕眼中的情谊早已被旁人看得一清二楚,哪怕满溢了出来。


二十二。

在高二的最后一个假期,程树把许沙叫来家中看电影。


许沙早已不是第一次来程树的家中,或是为了躲开家中的纷扰,或是为了给自己的呆瓜同桌补课。


“沙沙有什么想看的吗?”


空调房里,两个人缩成小团子,遥控器胡乱地在电视上浏览。


程树并不是个喜欢看电影的人,叫许沙来看电影纯粹是为了图个心安——许沙在旁边,她心里才觉得踏实。


她不能在滨绥待完整个高中,高三下学期她就会回到木芙,回到那个南方小城。滨绥所在的省份是全国二卷,而木芙考的是全国卷一,为了熟悉试卷,也因为程树父亲在这边的工作终于结束了。


南国的树终究无法长久地根植于北国大地。


“额......我都行。”


俩人都是选择恐惧症,思来想去,程树随手点开了《明日边缘》。


评分很高的末日机甲戏,汤姆克鲁斯饰演的男主,按理来说很吸引人。


许沙确实看得津津有味。


可程树昨晚睡得太晚了些,不多时就打起了盹,头一歪就倒在了许沙肩膀上。


突如其来的重量让许沙一愣,看着肩膀上的程树大脑放空了。许沙轻轻笑了笑,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又将薄毯子往她身上盖了盖。


程树睡得很沉,直至电影快结束才慢悠悠地转醒。


为了看电影,房间的窗帘给拉上了,夏日午后的街道上没有什么行人,只听得见空调外机的嗡嗡作响,还有被许沙特意调低了音量后的电影声。


正片已然结束,只听得片尾曲的男高音:

“I need you know now,know now , can you love me again?”


“醒了?”


许沙偏过头,望向在她肩头睡了快两个小时的程树。


她的眼眸很亮,屏幕的闪烁下散发出能将人吸进去的光。


程树脑子中一瞬间想起来许多的片段。


风雪中的对视,白炽灯下许沙给她讲题的模样......


目光缓缓下移是许沙高挺的鼻梁......和唇。


二人的距离在不自觉地拉近,空气在某一瞬间变得炽热焦灼了起来。


许沙在程树吻上了来的那一刻,闭上了眼。


这个吻过于青涩,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便缓缓分开。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许沙猛地将程树推开!迅速站起身,手指有些颤抖地抚上自己的唇,喉头滚动了一下,最终丢下一句:“我先走了。”


落荒而逃。


出门的那一刻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程树。


像极了缩在角落里,被主人抛弃的大狗狗。


二十三。

直到假期结束,二人都没有发送给对方一条消息。


若是让班上的同学来形容许沙和程树那半年的关系,就是一个字:怪。


两个人还是那么孟不离焦,但互相很少对话,更枉论像以前那样开玩笑。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像极了离了婚却还不得不一起上结婚综艺的夫妻。


但时值高三,没有几个人会真的关心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道题会么?”


“晚自习下课给你讲。”


几乎成了两个人一天下来的模板对话。


许沙偷偷瞄了一眼正在奋笔疾书的程树。


心下有些酸涩。


她喜欢程树。


但并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能凌驾于内心的其他情感。


“可是我的自卑胜过了,一切爱我的,于是我把爱人们都杀死了。”


程树的肆意洒脱、当断则断是她一直心驰神往的。她似乎哪怕出生泥沼,却拥有着数不尽地与任何人对抗的勇气。


可许沙不行。


她会想到家人,她无法想象在这个可以轻易被摧垮的青春年华里,放任自己喜欢上一个人是多么冒险的事情。


她现在给不了程树任何的承诺,也无法回应程树的感情。


于是两个人都如同魔怔了一般,把自己的思绪强压下来,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全部供给一张张试卷与一次次考试。


一模结束的时候,许沙和程树都拿到了有史以来的最好成绩。


而她们的同桌,也终于是走到了尽头。


在一个大雪初消的夜晚,程树罕见地对许沙说了句同学习无关的话:“沙沙,能陪我走走吗?”


二人在雪地中留下了长长一串的脚印,在昏黄的灯光下并肩而行。


却是长久的静默。


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彼此都心知肚明。


“我要走了,十天以后的票。”


“嗯。”


许沙胡乱应着,鼻头一酸,蓦然有些想哭。


“我喜欢你,许沙。”程树站定了脚步,从口袋中掏出一根手绳,系在了许沙的手腕上,顿了顿,“那天的事......我很抱歉。”


不,你不需要抱歉。


许沙想反驳,可话语却怎么也没说出口。


“我......不知道我究竟能做到哪一步,沙沙,真的很聪明,我......望尘莫及。”


“程树......我......”


“沙沙。”


程树打断了许沙的话。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拒绝我,不过这也不重要了。”程树扯了个并不好看的笑容,伴随着长长的叹息,“就当是我自恋吧,我觉得你心里有我。”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你的志愿填报发给我。”


“有缘,我们自会相见。”


二十四。

习惯和思念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许沙再一次有了新同桌。


只是这一次却不是被许沙骂走的。


新同桌人挺好,勤学好问。


“许沙,能教我做一下这道题吗?”


“晚自习下......我现在教你。”


或许是偏执吧,许沙无法习惯身旁坐着除了程树以外的任何人。于是她招呼也不打地将自己的座位搬到了讲台边上。


高中的最后半年是怎么过的,许沙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她在做完英语以后,抬头向窗外望了一眼,蓝天白云,草长莺飞,也不知道木芙的六月天,热不热,会不会影响她发挥。


高考放分后,二人才恢复了联系。


但很多事情,阴错阳差,非人力可控。


许沙顺利地去了京城的高校。


而程树留在了木芙。


二人依旧保持着联系,程树会给许沙拍摄各种各样的照片:庆安的美食、军训的晚会、破旧的古城、博物馆的陈列。


好似她们之间什么都没变,又好似有什么变了。


“我们宿舍今天玩真心话大冒险,抽到林晗,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她居然说有!我们都没发现欸!”


程树那略带傻气和八卦的声音从聊天框中传来,许沙都能脑补出那眉飞色舞的模样。


鬼使神差地,许沙发了一句语音。


“那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呀?”


“有!”


几乎是秒回。


许沙的心瞬间被提起。


“我喜欢沙沙呀~”


“一直都是。”


心中有什么东西落了地。


或许,有些东西,自己应该勇敢一点。


二十五。

庆安的烟火秀很盛大,步行街人头攒动,江边的沙滩上早已挤满了人。


程树索性将许沙带上了跨江大桥的人行道上。


“我还记得,你那时候说我给你放烟花这个行为笨死了。”


“不笨吗?七楼啊,你就那么胆大从外面翻上去!”


说起这事许沙就来气,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吗?!


“好好好,笨笨笨,”程树依旧道歉的很顺滑,“下次不敢了,啊不,没有下次了!”


时隔快两年相见的两人似是恢复了往日的打闹。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烟花从江上升起,巨大的鸣声划破长风,于夜空炸开,照亮两岸江树。


“程树。”


烟火映照在许沙的侧脸,“其实那个晚自习我想和你说很多东西。”


“我的顾虑,我的迷茫。”


“但那时候的我没有开口。”


“现在想明白了,开口却有些迟了。”


许沙转过身来,主动牵起了程树的手,“我喜欢你,也很谢谢你比我更早一步发现我喜欢你。”


程树的衣领被扯住,十五岁认识的少女为她献上了今夏最盛大的烟火。






——————————————————


此文献给@沙卡拉卡 ,庆贺你我的相逢相知。

行文仓促,诸多不算满意的地方,还请见谅。

停在第二十五小节是我的有意为之。

曾听过一句话“每一段陌生关系的建立,都期望一个温暖的结局收场,但无论多么坚不可摧的关系,都有瞬间崩塌的可能。”

我只能带着我最真诚的模样,敬爱着我的沙拉老师。

新的一年,愿你我关系依旧紧密。



评论(7)

热度(27)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